朝阳下的帕米尔

朝阳下的帕米尔

□ 何文生

湛蓝撑穹。

院墙下。格桑花，粉，白；非洲菊，金灿、绛紫。它们的叶，有朝露润，绿得纯粹。

在这早朝，东望慕士塔格，西眺昆仑，净，艳。

院子里的柳，干圆矮、多疙瘩，枝细密、柔韧，叶黄绿交错，黄如金指，绿若翡翠梳。再过个来月，这会满眼金黄。那时的秋，心地干净，表情纯粹，不用说话，站那，都极有分量。柳脚的野菊，趴地，曲茎，挚花。花，繁密；辛香，清晰明亮，直钻鼻孔。

院子矮墙上，放着几只柳篮，其中一个装着南瓜。柳条，柔，韧，做花篮、果篮极好。这柳篮，底编得平，边缠得紧，耳扎得实。放再大的瓜，不碍事。其入画，最适大写意，浓墨勾框，焦墨揉边，枯墨画耳，装上葫芦、南瓜、西瓜、寿桃，都入心，这，白石老人最拿手。

石墙，河石镶嵌着。河石分黑、白。黑作底，白为图。图，有奔鹿，有飞鹰，有行驼，有吹鹰笛的少年，起翩跹起舞的少女。这，民族风情，一眼入心——塔吉克族。故乡闽西，大户人家旧居的门前或天井，也如此类图。有图必有意，有意必吉祥。鹿，乐也，禄也；鹤，长寿也；钱孔，富贵也……相隔万里，民族各异，但对美的认同，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并无差异。

地面干净。飘下的叶子，装画着地面。院角木桶里，一桶叶。

院子主人起得早！是夏尼加汗扫的，还是她母亲？

院门上，挂牌子，上印：旅游接待户。

金草滩景区，仅一篱之隔。

篱边，三只牛，黑白纹，腹鼓，奶大，啃着草。田里，胡萝卜碧绿，叶矮细；小麦金黄，穗疏粒稀；草豆夹，矮密，繁叠。麻雀，肥腹，短尾，有些悬麦尖，互相嬉戏；有些正啄虫，在豆荚间出出入入；有些从篱栅飞到路上，一跳一跳，或在我两则炫舞姿，或在前头为我引路。电线上的鹁鸪，用浑厚沙哑的叫声，刷着存在感。田垄上的猫，睡得挺，它要日出三竿才醒来。渠里的水，泠泠。渠口的田，经清澈雪水的一夜浇灌，脸色滋润。

夏尼加汗的母亲，红帽红衣红裙，黑马甲黑鞋，双手提桶，走到奶牛前。她牵起牛绳，系栅上，从篱栅上解下细绳，套在奶牛两只后腿上。又从冒着热气的桶里取出毛巾，拧水后，擦着奶牛乳头，两三遍后，捂着，随后，拿过另一只桶，两手手指反复捏着乳头，洁白奶汁，吱吱直射桶壁。

山巅，雾起，云腾。厚厚的云雾，压下山峦。阳光穿出云层，照得半山燃烧，好一片云蒸霞蔚！霞光折射到田园，折射到草树，折射到夏尼加汗母亲的脸颊上，红朴可人。

她说，每天都要趁早把牛奶挤好，装桶，到时有专人来收，送到喀什去。三只奶牛，每天能挤两满桶。

篱栅那端，也有妇女挤牛奶。

好一幅牧民挤奶图！

篱栅尽头，是大片柳。这片柳，有好些年岁。落地的叶、籽，轻踩，酥，脆。沙棘，一丛丛，鲜红的果，酸，甜，微苦。清早入口，最爽。

有人牵马，缓步来。灰鸭舌帽，直鼻梁，浓眉，长耳，白牙，花白胡缌，极精神。见我边扬手，边打招呼：您好！

您好！好真切！

我说，这24户旅游接待户，县里安排得好！

他随即说，感谢县政府，感谢内地的援建单位！感谢我们伟大的中国共产党！感谢习主席领导的这个美好时代！

我从福建龙岩来，汉族。

他说，你是沿海来的，见识广，多到几家看看，给大家的旅馆多提意见。汉族，塔吉克族，都属中华民族。中华民族一家亲哎！

问他姓名，他说牙库夫。姓牙，牙齿的牙，车库的库，孔夫子的夫。

塔吉克族人，善谈，热情。

昨天黄昏，我就在这路口碰到夏尼加汗。

夏尼加汗，一个十一岁塔吉克女孩，话甜，做事利落。见我，就问要不要住宿，她家开民宿，卫生，安全，还便宜。见我迟疑，她说，她家民宿还是政府指定的，就在前面。要不，先看看。不合适，可选其他人家的。不满意民宿，再住街上酒店宾馆。

这些房子，既是村民的家，又是民宿。每家门口挂有牌子，牌子印有户主姓名。每间院子、房间极干净。考虑到民族习俗，一些院子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为塔吉克传统住房，一部分为宾馆客房，配浴室和卫生间。游客要体验当地民俗，可住塔吉克传统住房。

夏尼加汗的母亲说，自家很幸运。全县享受这待遇的就24户。这24户，原先都是贫困户，各家条件经公开评后，再在全县公示，没意见后，按图纸统一建，面积在100平方米到128平方米之间。她家共7人，夫妻和三个孩子，婆婆和小姑子，院子最大。三个孩子，夏尼加汗最大，她普通话讲得好，与游客、特别是自助游的学生好交流，趁暑假，就给家里帮下忙，过段要开学了。

随后入住的，有山东来的三位帅哥和云南的老朱。从喀什入塔县，我们同班车。

你们怎么也会找到这？

一帅哥说，这是山东对口援助建的，毫无疑问要住这。

老朱是从云南来对口支援的。他说，塔县的农网，都是他们公司员工在做，公路也铺到各家门前。塔吉克人极热情，见施工人员累了渴了，不时会送上馕饼、奶茶。

景区外，葵花一大片连着一大片，硕大的绿叶，整齐托着均匀的金盘。金盘托着高耸入云的帕米尔。

初升的阳光，重重涂抹着塔什库尔干河谷。整个河谷，金灿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