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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笑对大河横

2022-09-07 09:28:06 来源: 永定新闻网  责任编辑:   

出门笑对大河横

□ 何文生

南行的永定河,往东一拐,把水洋寨紧搂怀中。

每家正门,都面河。

村头,有人家,左桂花,右苏铁。枝叶间,小红灯笼,密,艳,应是春节时着的。路边,有阿婆,满头白,笑着招呼我们夫妻:入屋厦坐坐,天热,食杯茶。客家老妇的宽厚仁慈,清晰扑面,裹挟着直感:必是有福之人!

确是有福之人!后花园里,黄莺抖翼,紫燕穿梭。地稔五尺,紫花正放;含笑枝繁叶密,其间的蕾,等入夜吸星光;绣球叶挤,高擎的花,紧趵淡蓝。水池里,有红鲤,有乌鲩,有雄鲢,在赤眼。岗墩上的香樟,遮得整幢房子荫凉。阿婆说,家里平时就她和女儿打理,在厦门的两个儿子,每周都会开车回来看她,十几年没断过。百善孝为首。一个人,无论位再高、钱再多、路再远,父母在,家就在。路,再远都能抵达;钱,再多都难满足;位,再高都要退休……人生,常面临诸多困惑与抉择,惟亲情和血缘,可以让人义无反顾跨越千山万水。父母子女的缘分,一生仅一次。满顶百年人生,折日三万六千。于古稀耄耋者,陪其一日三餐,伴其家长里短,是人世最好福分。一旁竹篮里,有苞米壳。阿婆说,养几窝兔子,前面还有个小店,开了近二十年。对于小的,早无挂碍,最实在的,就是自己把日子过得充实、过得开心。问家人姓氏。姓彭。记得彭氏有联:“福随如愿至,寿比老彭增。”由此观之,不假。

更多的人家,柴扉半掩。树下的鸡,或歇息,或啄食,或相逐。门侧的铁钉上,桃叶绿,艾叶鲜,菖蒲碧。推门,天井干净,里侧有摩托,厅前女墙花盆里,有葱,有蒜,有绣球。墙根下,有建兰,有鱼腥草,有紫贝甘蓝。房前屋后的花草,紧贴实用。大厅宽畅,屏风挂山水画,两侧墙上贴满孩子的学习奖状。这些奖状,是家庭最大的荣耀。这奖状背后,有独寂寒窗下的三更灯火,有烛底苍头上的一抓脱发。据载,自恢复高考后,此村已有十余位博士;改革潮中,有恪守本职数十年而成果卓然者,有毅然辞去“铁饭碗”而畅游商海者,有只身奔赴海外深造有成而归报效祖国者……这荣耀背后,是对客家精神中“耕读传家”的最好传承,是对“客家人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能开辟出崭新的春天来”的最佳诠释。

各家房屋,或左右并排,或拾级而上。其间的石榴,枝披翠,蕾喷焰,过两三个月,一身玉袍,金口衔珠。蓠芭间的长豆,藤茂,叶绿,花密,一条条纤长的它们,吊藤蓬,或绿白,或粉红,这满篮的收获,拿到河对岸菜摊上,能换来一桶油,或许换得数斤肉。葫棚架上,碧绿葫叶间,白花绽放。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旁,有“余庆堂”,旧门锈锁上,蛛网缠绕。两侧楹联,朱底沉实,墨字依稀:“余地安居由大道,庆门积善集千祥”。前头围墙,高丈许,底层河石砌,上层三合土夯成。残墙断垣内,有香樟,有木瓜,干比水桶粗。

有老阿婆,蓝衫,灰斗帕,拄着柺,从大厅踱出说,食茶、食茶。问起一旁的残墙,她说有二三百年了,以前发大水,都满到老墙下,有时灌入屋,想出出不去,要回回不来,惹得人冇昼冇夜、冇落冇着。大桥一通,河堤一砌,再没上水了。她指着墙角的白石榴花说,绕过下面的石板路,就是大道。她反复说,食昼再行,食昼再行!

路边矮房下,并排着小型拖拉机,这些轻便,上山过岗,过坎越埂,一辆摩托车就可载到目的地。木架上,晾着一排鱼网。网兜泛光的湿漉,是昨夜星辰的残梦?是江河迷失的隧道?

村中广场,大理石铺就。两侧弧亭,木廊,白墙,黑瓦。后面古树修竹一挡,古风扑面。面前,水平浪静。对岸,山青竹翠,山峦起伏,山形竹色,对水面妆。竹林里的伯劳,山头上的鹧鸪,叫声此起彼伏,它们歌颂自由、歌颂爱情、歌唱收获。弧亭里,有话筒,有喇叭,有扩音器,清晨傍晚,来此跳舞,既健身又舒心。妻子说,一同事老家就在这,去年其子结婚,宴席就摆广场上。十几桌客人,脚踏红毯,头顶蓝天,面迎碧水,坐对青山,有河水吟歌,有河风送爽,加之笑声鞭炮声和美酒佳肴,此别开生面的喜宴,新人客人想必记得牢。闲暇之余,邀友人,来此烧烤。天晏,青螺浮水,江楼点红;待玉笛横吹、庭风斜竹,此中把月佐酒、面水吟诗,亦不快哉!

沿河栈道。河边的美人虞,叶碧硕,花,或红,或黄,或紫,嵌岸边,招蜂引蝶。岸边的芦苇,纤颀密集,随风轻摇,传出咕咕鸟叫;芦苇下的水浮莲,不时泛起圈圈波纹,是什么鱼衔它们的叶子?有木船,倚石栏歇息。船的一生,寄寓于江海。昨夜,它借哪盏渔火巡江?今晨,它凭哪双飞楫归航?明朝,它应哪声号子催发?路边,尽草果。虱麻头,碧叶黄花,蜂嗡嗡滚。龙眼如珍珠,芭乐似拇指,梨子若糍粑,柚子铜锤般,它们密集在枝头,按各自年龄成长。路边田里,苋红茄紫,粟高豆密。

最多的是芋田,正收获。老杨夫妇坐遮阳伞下,清理刚挖的芋子。老杨边扯着芋子根须,边聊。种的都是“六月红”,有人来收,这段逢大出,价下跌,二块半,价格将就,早些价好,每斤五六块。芋子头年入冬落种,端午前后收成,要半年。收成时节,影响价格:早出的,单个的,个大的,卖相好,价好;后期的,会杈子,产量大,品相逊,收的会嫌。亩产大致二千五百斤,管得好的上三千,经济效益是种谷的数倍。无怪乎,这二三十年,芋子一直是仙师群众收入的支柱产业。有说,一些早出的芋子,不面;有说,个别人为了高产,落种时会放呋喃丹。老杨说,“六月红”品质稳,河边沙土透性好,最宜种芋子,平时又落农家肥,口感极面;下呋喃丹,那害人害己自堵门路的事,再穷再苦也不会做,一日三餐,一年四季,又不是只这一条活路?做人坦坦荡荡,做事踏踏实实,哪行赚不到来食!?村里有贩鱼的,有种水果的,有开饭店的,收入都相当可观。再说,杨氏祖训家规里,绝不允许这么做。老杨家,祖上从龙潭枫林迁至仙师大阜,再从大阜迁到这。他所说的祖训家规,应是东汉杨震传下的“清白家风”和“慎德”。

村尾,新建的铁索桥,横跨河面。有孩童,随母亲上桥来,他飞快跑到桥中心,趴栏杆上。桥上,风呼呼滚;桥下,水缓缓流。此去三里,七百里汀江,惊涛出峡,急湍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