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龙岗顶的月光

金龙岗顶的月光

□ 卢嘉婵

中秋将至，我打算今年到九十九岽山顶上赏月。九十九岽，我想去好久了，从日暮黄昏到明月高悬，想要清风明月来相伴，想要天地灵气绕指柔，八月十五中秋夜，我想应是最佳时机。

山顶赏月，我不是没有，掐指一算，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一年，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一年，是夜中秋，志华约了国明、我、秋凤还有文东去中学校园赏月。志华是中学老师，我们在他宿舍走廊支一张桌子，沏一壶花茶，啤酒、花生，瓜子若干，仪式感满满。

好友灯火围坐，清风明月可亲，几个人天南地北胡扯，不知谁说起山顶赏月，嚷嚷间，他们说，不如现在就去，金龙岗顶看月亮。

金龙岗坐落在小镇边上，不高，海拔约两百余米，山峰秀丽，蜿蜒山脉就像一条金龙，盘卧于小镇之中。金龙岗是山脉最高峰，也是龙头所在，山脚下的小村庄，叫园珠村，金龙戏珠的传说因此而来。而我，就在园珠村出生并长大的，上金龙岗摘山稔、采松果，我的足迹不会少。

所以听到提议，我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还有一丝丝兴奋，我隐隐预感到，这是不可多得的人生体验，将会在我的人生画卷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穿的是长裙，还趿着拖鞋，竟然也没回家换过行装，几个人便直奔山上。山后有一条小路可通山顶，但当晚，我们决定抄近路，直接从金龙岗正面闯上山。或许，对当晚的我们来说，这是探索，也是挑战。

国明与志华为前锋，我与秋凤两个女孩子居中，文东押后。灌木深深，荆棘丛丛，月色披满山林，我们撕着月光前行，在林林总总的乔木中“撕”出一条小道，向山顶迈进。黝黑的松林间，不时传来几声鸟叫，好像是为我们惊叹，也像为我们鼓舞。

想想其实蛮危险的，万一……有蛇呢？可是青春无敌，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的拖鞋有时掉了脚，我的长裙有时被勾住，都阻挡不了我们一致向上的步伐。我们互相援助，你拉我推，一路有惊无险，终于到了山顶。

山顶上有信号塔，有一大块空地，空地上有一块黑色的大山石，山石中间凹进去一个大坑，周围又有大大小小的小坑，星罗棋布，形成奇异的自然景观。

山间的风特别的清凉，山顶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坐在大山石上，明月当空照面，风在发端翻飞，此情此景，我不禁想起王阳明先生诗云：“莫道山中无供给，清风明月不用钱”；也想起东坡居士“清风明月，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之无尽宝藏”。然也！细想世间繁华，唯独明月清风，是人皆可平等享用，我等何不尽情享受呢？

皓月皎洁，月华如练，黑夜无所遁形，小镇远远近近的建筑，山下的村庄，玉带般的公路与桥梁，经过月光的滤境，一切都跟白天不一样了，月光下的小镇，有一种奇幻的美。

我的心也被这月色融化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从我心底升腾而起，袅袅幻化出嫦娥仙子，恍惚间，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对了，我们不是空手上山的，我们提了一部小型录音机，志华还揣上一把口琴。在这山顶上，朗月下，录音机在播放《阿郎恋曲》：“轻飘飘的旧时日悄悄地飞逝，数载如梦烟般消回首哪堪计……”大家都不说话，颇有默契地静坐着，生怕惊扰了这清夜的月华天上的仙客……

举头望明月，低头看家乡，未几，志华吹奏《但愿人长久》，我耳边仿佛听到王菲在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今夕何夕，今年何年，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一刻，时光停驻，月色永恒。

据说小镇上精力旺盛的少年们，无数个白天冲上金龙岗顶，为他们无处安放的青春，在这大山石上蹦跳，以吉他、笛子等乐器制造出山上绝无仅有的声响，激情回荡，青春绽放。

今天我已不再年轻，青春早已一骑绝尘，但并不妨碍我追逐年轻的心。回想过去，即使现在，此刻，二十多年后，我还仿佛看到那时的我们，站在高高的金龙岗顶，和中秋之夜的月色融为一体，活成一束通向时光隧道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