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加载中... 客家五月节 ■ 江全凤 中午,黄竹潭楼角的镬(客话音wò)子窟深潭传来咚咚咚的跳水声男孩子玩水笑闹声,大人喊叫:“还没到五月节(端午节)就跳到溪里,不怕老了脚风痛!”孩子哪管几十年后的事呢!五月节确是快到了,我已经到畲东坑水口摘了好几回粽叶了。 五月节前一天,阿婆白天干活,晚上裹好粽子,粽子有碱粽和豆子粽。五月节早上,阿婆让我们去溪里拔来石菖蒲,园里摘来艾草桃枝,挂在灶下间门上,还让我们送粽子给村里因去年办丧事按礼俗今年不能裹粽的人家。阿婆忙得团团转,又要敬土地伯公又要准备中午过节的大餐,小弟还在一边闹腾,催着阿婆熬午时水给他洗浴,他急着要到镬子窟游泳啦(其实,节前他没少去偷游)。阿婆只知道五月节是一年第三大的节,要裹粽敬神给孩子洗午时水,洗了午时水,孩子就能像牛一般健壮。她不知道裹粽与一个叫屈原的人有关,也没有把粽子扔水里的说法。吃完过节的午餐,阿婆用苦荆枝山苍枝和石菖蒲熬了一大锅水,这便是午时水,给我们洗头洗浴,说洗了除湿不长虱子不长疤。苦荆山苍菖蒲,带有香味,虽然年年长虱子,我们还是愿意洗洗,洗完闻闻头发的清香,稀奇,这是一年唯一的一次。 洗过午时水,男孩子便天天泡在镬子窟。镬子窟是个像锅一样的深潭,靠黄竹潭那边的高坎上杂树芒草葛藤纠缠成篷,潭中隐蔽清凉;对岸的整块大石头,出水丈多高,是跳台;窟尾是浅滩,小小孩在那学狗爬。中午,公社中学起床广播响了,还有人在那玩闹。过一会,妈妈拿根赶牛竹枝来了,骂道:“太阳古,你找死啊?叫你喂猪你说要上学,上到这来啊!广播都响啦,迟到了不怕老师罚扫厕所!”傍晚放学,中学寄宿生也成群结队穿过溪背楼菜园来游泳洗衣服。那块石头跳台另一边有一垄一步来宽的菜园,是溪背楼阿斗婶的。大家都争着挤到石头上跳水,推来挤去,就踏上菜园啦。阿斗婶来了,看着踩烂的番薯叶,大骂。顽童藏在水里学她的骂腔,气得她要撸走顽童脱在石头上的衣服,光溜溜的顽童们围上前狡辩争抢。他们不怕赤身露体,就怕丢了衣服回家挨揍。整个夏天,阿斗婶镬子窟边那垄菜园收成不多,镬子窟和下游的花楼潭却是全高头村男孩的乐园。 女孩则没这么安乐。不知什么习俗,游泳没有女孩的份。五月节虽是大节,已是大农忙,水稻要管,番薯要种,瓜果要理,特别是烟叶要烤。种烟很费工,烟叶该摘下烤时又不能过时,因而五月节,妈妈和爱华姨去长教村(云水谣)转外家都是当天回来的,不像过年住好几天。路远,当天来回,小时走不动,不能跟去;大些,就得上学了,少了过节做客的乐趣。 过节不过节,活儿不等人的。烤烟时节,时常下雨,烟田里干活,一身雨水;天晴,田垄里烟叶密不透风,一身汗水。过节要是遇上生产队的烤房出烤,中午和傍晚放学得帮忙把田里摘来的烟叶两片捆成一束交叉挂在烤烟竹竿上,竹竿手指头粗三四尺长,一茬烟得扎四五十根竹竿。大家都挤在黄竹潭烤房前的坪上扎烟,烟叶的毛絮和嘤嘤嗡嗡的蚊虫让人浑身发痒,烟叶的辛味发馊的汗味坪里烂泥的腥味空气的湿味混杂黏稠,压在身上,感觉那烟叶好像永远扎不完!大人也叫男孩给姐妹搭把手,递烟叶,可男孩大多不甘不愿干一会,等大人一转背,就撂下活儿,跳到镬子窟去了。姐姐自己扎了半天,忍不住跑到潭边,隔着芒草篷大喊:“阿松满,你还不赶紧来递烟,等阿爸回来揍你!”潭里人喊“阿松满没在啊”“阿松满上学啦”,不知真假。有时也有喊“阿松满,你姐叫你啦,你死定啦”,倒十有八九不在的。扎好烟叶,烤房打开了,人们的脸色随着烤出烟叶的颜色或黄或青而或喜或阴。金黄色的才能卖好价,永定大多家庭一年的开销就靠烟叶出产。得把烤干的烟叶扛回家,放楼上禾仓,从竹竿上解下,按颜色分类放好,都是孩子的活儿。 五月节前后的活儿,最轻松莫过摘粽叶了,也不好玩。粽叶竹一般成片长在陡峭阴凉的溪边。天晴几天了,竹林里还是阴湿的。竹子高过人头,人钻在竹子下,抬头细看,有舒展开的巴掌宽的浅绿嫩叶,就把竹梢弯下摘了嫩叶。低头摘了一片,抬头又见一片,正伸手要把那竹梢弯下,猛见竹梢微微有动,一条竹叶青正缠在竹枝上,蠕动的是蛇头,噩梦! 五月节的粽子,碱的无味,豆子粽的豆是四月豆,天天吃的,都腻了,比不上过年的糖粄九月节的糕粄。长教村我舅舅的粽子,外面是糖粄,里面有馅,又甜又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粽子。舅舅知道我们爱吃,每年都让妈妈多带些回来,这是湿热忙碌的五月节唯一的盼头。 如今,镬子窟和花楼潭都快填塞了,游泳的孩子哪去了呢?谁去拔石菖蒲,谁去摘桃枝艾叶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