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禾喽！”

“割禾喽！”

■徐维群

一到中秋、国庆前后，我就会不停地奔向秋收的田野，闽西大地处处金色一片。在永定，有陈东岩太，湖坑吴银、奥杳，下洋初溪，湖雷坪上，坎市秀山等地，醉美如斯，大地锦绣，秋田如画，形容词任你堆积，都难以描述你站在高处看到大片大片灿烂稻田的心境，只想拿起相机不停地拍出各种角度的美景，让朋友圈的人们惊艳去。

城里待久的姐妹们又一同走进秀山村时，各自又专注着田里不同的农作物，三妹说看着番薯开心，想起小时候拔兔草时还偷偷挖过邻家的番薯，又开心又紧张哈。小妹说看到甘蔗亲切，几分钱能买一节吃，很甜。我心里默默想我还是喜欢禾，禾田里故事多，欣喜多。正想着，旁边一农人骑着载物资的摩托经过，冲我们说快点拍哦，要割禾喽，他还顺口唱起自编的小调：“田里禾、金金黄，割了谷堆禾仓，家家富裕生活好，人人开口笑哈哈。”

客家人迁入闽西南，居于山乡，农耕是主要生产方式。永定农田过去十之八九为双季稻田，栽种方式以早、晚稻连作者居多，普遍农历正月下种，三月清明、谷雨间插秧，六月收获；七月晚稻插秧，十月下旬收获，但现在大都种烟后为单季种水稻，也就是以晚稻为主，十月开镰收割。

客家人说收割稻子叫“割禾”，现在连片的田以机割为主，又快又省事。当然小丘田、梯田还会用人工，打谷机脱粒，甚至还使用最原始的脱谷工具，敲打脱粒。一到收割时节，人们也似过节一般，敬神祈福庆丰收，纷纷“吃新”“尝新”；稻谷收割完毕，感恩的客家则要祭“五谷神”，摆“洗禾镰”酒，或立秋时节做糍粑，共同分享丰收的快乐。

说到割禾，又让我忆童年少年时光了。父母是老师，家里是没有田可以种、没有禾可以割的。可父亲向来重视劳动教育，说“不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我读中学时还有放农忙假，没有生产队可回的居民户同学，就留在学校参加劳动，母校下洋侨中校园里是有稻田的。后来也把我们姐妹送到过姑姑家帮忙割水稻、晒谷子，干没干多少活，但从小就与一丘丘田、一堆堆禾秆、一担担稻谷有了接地气的、情义上的连接。特别喜欢闻禾秆的草味，有新禾秆时外婆都会从田里抱一些起来，晒干，做成草垫，铺在席子下，冬天便会更暖和，禾秆的草香味一直是我对乡土的记忆符号。

割完稻子后最重要的工程是晒谷子。当年母亲在下洋曹屋教小学，我们家住在学校，一到收割季（大都暑假期间），学校操场成了晒谷坪，教室成了仓库，一旦下雨来，我们全家冲上前帮忙收谷子，记得娭毑（外婆，全村人叫她娭毑）还上了生产队的油印简报，受队里表扬了。更开心的是村里人分谷子，操场上箩筐排成串，大人有帮忙的、有闲聊等待的，孩子们则上蹿下跳追来赶去的，狂欢节似的。偶尔我们家也能收回村里人还回来的新米，那就有机会吃上香喷喷黏性十足的饭，和粮店买的陈米煮味道带尘、没黏性的饭简直差别太大了。姐妹们说，可以不用菜把白饭吃了，当时还真羡慕村里人有谷子分呢。村里有个酒醉公新粮来了就要卖了换酒喝，老找娭毑买，我们一边看到害怕，一边又很希望娭毑出手跟他买，这样又有新米吃了，但善良的外婆每回都劝酒醉公不敢这样做，后头没粮吃了会很辛苦的。

秀山村美翻了的秋田，让我们流连忘还。为了拍到全景，敲开了村里邱先生家，夫妻俩很热情，去年来时在他们家喝茶聊得甚欢。邱先生说昨天咋没来呢，有丰收节活动，还有牛肉丸等小吃请大伙，我们还念叨你们今年怎么还没来。我们是大学老师，妈妈赶紧叫放假回家的永定一中读高三的儿子下楼来聊聊，话里话外都在提醒儿子要用功，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才有出息。是的，这就是客家人最纯朴的性情，热情好客，本分守业，耕读传家。

登上楼顶，此时正有微阳闪现，大地作画，一片光明，丰收在望，所有的仰望都聚集在此。是啊，秋田落下一粒种子，就能成全一个家，一个族群，还有一个秀外慧中的村庄。真好，割禾去吧。